疗养院笔记
我本以为这一切还没有结束。
但它还是结束了。
第一层,废弃的大厅,与上一层魔鬼舞会上华丽的场景对比鲜明。
【和钟塔的第一层挺像的啊】
【只是】
【废弃,却并不破败】
【不是承载着悲剧的废墟,而是被遗忘的角落】
虽不至于空荡如钟塔第五层的虚无,但目力所及之处皆为苍白——白色的立柱,白墙、白色地砖,室内仅有的几件家具上覆盖着白色防尘布。
若不是被遗忘,便是归属于亡者。
我是这样想着的。
只是,曾经有资格入住这么神奇的住所的那一位,是什么样的存在?
【镜子】
【找到镜子】
【一切的一切,都将被解开】
心里的黑色与白色的孩子吟唱出了这样的句子,以如同唱诗班吟颂赞美诗一般的认真。她们的身边围绕着朦胧的光环,既非神圣亦非邪恶,饱含悲悯却又参杂暴戾。
镜子吗。
很好找啊。
我走向房间的正中,落脚缓而重,然而并未激起一丝一毫的灰尘。
应该说,灰尘是不存在于这个房间里的吧。
镜子,矗立在房间正中,蒙着白布,却依旧看得出柔和又坚硬的棱角。
掀开防尘布,我看着镜中的自己,面无表情,眼里翻滚着冰冻的疯狂。
镜子里的我笑了,那笑容僵硬无温,无疑称不上好看。
我笑了吗?
好像没有欸。
【想起来吧】
【想起来吧】
【想起一切的欢喜与悲伤,想起你是如何抛弃了所有的希望投向绝望的黑甜乡】
【想起所有的爱和惶惑,想起你是怎样杀死了你所爱的一切,又是怎样将她们忘却】
【其实你从来不曾忘却】
【想起来吧】
【醒过来吧】
【我亲爱的孩子,我灵魂相连的姊妹】
【醒过来吧】
【你们......对我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?我是否忘却?若是忘却又为何要想起?】
【我记得那个故事,你们通过我的口讲述的,最初的孩子和没有颜色的孩子的故事】
【我和你们和最初的孩子,是什么关系?】
【那灰色的孩子此刻又在何方?】
【她是否已经死去,或者死去的是你们?】
【而你们又为何存在于我的心里?】
我问着我心里的两个孩子。
但又何尝不是在问着我自己。
当黑色与白色的孩子借着我的口述说着那个故事时,她们的情感是怀念和留恋,仿佛是一别经年,再不相见直至皓首。
而我却觉得痛苦,如同真真切切感受到灵魂的链接渐次断裂直至消逝,眼看着与我相连的人消失在无尽的空虚却无能为力——又或者为了斩断这灭亡的宿命,亲手将其永远留下,甚至与我化为一体。
温柔的气息似散未散,深沉的呼吸将断未断。
试图挽留,却只换得无尽的悲哀。
想要哭泣,想要怒吼,只是再也回不到那温暖的怀抱。只得为所爱的逝去做一首挽歌。
我看着镜子里的我的眼睛,而镜子里的我伸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我和我身后的全部黑暗。
是的,黑暗。
仿佛有破碎的声音响起,黑色与白色的孩子也张开了双手。黑棘和白藤在她们身边疯长,层层叠叠地环绕上升,爬满深渊的岩壁,突破浓稠的阴影。
阴影之外,是一望无际的幽蓝冰盖,了无生机。冰盖中央竖起高耸的山峰,名为永冻山多明戈弗里达,山顶屹立着亡者的白骨堆出、覆盖坚冰的王座。一切都散发亘古的气息,仿佛已经孤独存在了千万年。
王座之上,空无一人。
我从未知晓我的心中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。
之前我一直以为掩藏在浓郁阴影之下的深渊便是我心的全部。
大概我是真的忘记了些什么?我对自己的记忆的怀疑越发重了,对于那纸上的剪影的执着,心渊里突然出现的黑色的孩子和之后白色的孩子,还有她们总是依靠着的墓碑又属于谁?孩子的身形偏偏全身上下散发出沧桑的气息,明明诡异的没有五官我却丝毫不觉得奇怪。还有仿佛是从她们身体里生长出来的花藤和荆棘,过长的末端从来都隐没在石碑背后阴影里的头发。
【看不到了啊】
我再次靠近心渊,往常一贯都呆在底部的黑色与白色的孩子却是消失不见,只留下花与棘环绕着残破的石碑。仔细看来,没有了两个孩子的遮挡,石碑的轮廓与那泛黄画纸上剪影所倚靠的墓碑及其相似。
【是一样的吗?】
【纸上画的,是灰色的孩子吗?】
【不知道啊】
【那我在这里,又是以什么样的形象存在的?】
我从深渊边退开,想要在冰原上找到自己的映像。
然而冰原并不光滑,冰层的表面有大大小小的棱角左冲右突。我只好将目光放在了王座所在的冰峰上——在由故事引发的幻象中,冰峰的顶部如同被削断般平滑。自上而下,一眼可以看到冰峰的深处。峰顶之上,笼罩着自与冰原相接的边缘开始逐渐加深的青色苍穹,王座上方的天顶,即是青色最深之处,灰色树枝般的纹路向下伸展,最终连接到王座的靠背。
冰原上,连风都没有,空气里死寂疯狂地生长。
【我是这个世界的孩子啊
背负以太的翅膀飞翔
看天宇之上,闪烁微光
我跟着云雾迁徙的方向
看沙漠上彩虹色天光
我所爱的世界与那时光
当我走出迷惘时
请为我唱一首温暖的歌】
熟悉的歌谣,为何辨不清曲调,又是谁在此寂静之地歌唱?
是.......我,吗?
我向前迈开步,嘴里不知不觉地也跟着吟唱。脚下的冰聚集起来堆成高耸的阶梯,直通向王座的方向。
【我......忘记了什么?】
【我.......是谁?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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